记恩师 – Mark Witte 教授
- Eric Zhang
- May 10,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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Updated: Apr 6, 2021
我大一入学西北大学时攻读的方向是自然科学,在一个叫Integrated Science Program的小众理科项目上。此项目每年只收录二三十位学生,大一基础课程为数理生化,课程大多超纲超量,目的就是让这个项目里的学生打下扎实的理科基础,进而选择自己中意的科目深造。一个学期下来,我发现自己并不是搞研究的这块料,今后要靠做学问吃饭的话,估计很难揭得开锅。一不做二不休,既然参透了这个道理,不如赶紧转系转专业为上。
第一次见Witte教授,大概就是在大一冬季学期,我还在揣度是否要转去经济系的时候。教授是经济系负责本科教育的系主任,我能否转系、是否应该转系,当然要听他的意见。西北大学的经济系跟享誉全球的凯洛格商学院在一栋楼里,大堂比其他各院系都要光鲜,楼下还有独立的咖啡厅和超市。门廊进出的人们不少西装革履,神情严肃,跟校园其他地方完全不是一个格调。我第一次来,还真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,糊里糊涂地闯进大门,乘电梯上到三楼经济系,又绕着迷宫般的走廊转了好大一圈,终于找着了教授的办公室。
其实Witte教授的办公室很好认:本不宽敞的走廊里,只有他的办公室门口摆着两张椅子,是给前来请教的学生们等候休息用的。我来访的那一天,已经有一位学生坐在门口等候,我也有样学样地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。不一会,只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——估计该轮到下一位了。教授到门口送走上一位同学,转身示意我身旁的同学进门,又微笑地对我说:I’ll be with you in a minute.
我对教授的第一印象在那短暂的几秒内即已成形:中等个头,身形偏瘦,穿着宽松的美式格子衬衣和卡其裤。教授年纪不大(估计四十出头),但已然是满头银白的中短发——他的银发是最引人注目的。不是那种斑驳的灰白(美国人叫salt and pepper),而是光鲜亮泽的银白,很有活力。银发之外第二引入注目的是他的笑容——教授总是面带微笑的,可他的笑很独特,不是师长对子弟的那种赞许的笑,不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和蔼的笑,也不是同龄人间亲切而友好的笑,而是一种略带顽皮、幽默、机灵的笑,是那种顽童式的笑。教授办公室的门上贴着几幅跟经济学有关的四格漫画,此中幽默只有同行能懂,而哪怕是同行也得拐几个弯了才能懂。来拜访教授的学生们看懂门上漫画那一刻的笑,就跟教授日常的笑容庶几可比。
当日实际跟教授的会话内容我早已不记得,大致是转系很简单,教授很鼓励,也不用办什么手续,在教务网上报备一下,再选自己爱上的课就行。当时的我可曾明白,这次与Witte教授结缘,将对我的学业和事业有多么深远的影响。
教授主讲好几门本科生课程,涵括宏观经济、货币与银行、公共金融、环境经济学等多个领域。他讲课形象生动、深入浅出,而且在堂上也不改平时风趣幽默的作风,经常逗得同学们捧腹大笑。有一次我在校园里遇到教授带着他最小的女儿散步——教授满头银发,女儿又不过几岁——我一时糊涂竟然口误把他女儿叫成了他的孙女。可好,这一出被他在堂上用作笑料整整一学期,在同学提问后时不时打趣地说,let me ask my granddaughter… 幸好教授网开一面,没把我这始作俑者的尊姓大名抖搂出来,要不我可得沦为同学们的笑柄了。
教授的课趣味横生,因此也最受欢迎,每学期系里都把最大的课室之一预留给他,以满足学生们选课的需要。但即便这样,他的课也总是供不应求,往往只有等到大三、大四有选课优先权时才能选上教授的课。话说回来,教授的授课风格虽说是轻松幽默,但治学态度却十分严谨,他的课也是经济系里成绩给得最紧的(班级平均分只打到B或B-)。我在他的公共金融课上就考出了本科时最糟糕的期末考成绩(B-),但好在教授允许学生在期末考前提交一篇小论文以供加分参考,我也算有先见之明,花了不少心血写了篇15页的文章按时上交,总算是力挽狂澜了一把。
我最感激教授的,是他在我大二时招我加入学校的Fed Challenge竞赛队伍。Fed Challenge为美联储举办的竞赛,旨在鼓励学生们关注、了解货币政策,每年分地区初赛,获胜队伍再到首都华盛顿特区参加决赛。我作为国际学生,英文自然说得不是最溜的,大二也才对经济刚刚入门,对美联储大概只有个形而上的认识,能勉强区分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。其他专业术语,什么美联储利率、泰勒法则、菲利普曲线、自然失业率等等,我根本是闻所未闻。难得教授相信了我勤能补拙的承诺,让我在大二时从团队的助研开始干起,跟着队伍一点点地学习,到大三正式入队比赛,再到大四作为领队为校夺得全国冠军。此中收获,无论是专业知识,还是演讲技巧、团队合作,都为我毕业后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Witte教授对学生的帮助,没有分内分外之分,都是能帮则帮,而且总是能帮到点子上。我作为国际学生,平时不允许无故在校外实习。我在大二冬季好不容易找到一份金融分析员的兼职实习,但需要学校证明这份实习跟我当时修学的一门课程直接挂钩,才能符合国际学生的签证要求。我找到教授,他斩钉截铁地说,这门实习跟我那学期上的经济课完全是相辅相成、直接挂钩的,接着二话不说就帮我把证明办了。其实这个忙,教授可以帮,也可以不帮;他的课跟我的实习,可以说有关系,也可以说没关系。只是教授明白,国际学生找实习多不容易,他乐意帮这个忙。我大三时,拿到了高盛纽约暑期实习的面试通知,教授立即帮我联系了比我大三届、已经在高盛工作一年有余的学长亲自辅导我准备面试。那位学长也是师从教授,既然是教授亲自出面拜托,学长自然尽心尽力,帮我模拟面试了一遍觉得不够,指点出很多值得改进之处,让我练习后再模拟第二遍。我可以很确定地说,没有教授和学长的指点,我肯定就和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无缘了。
毕业后工作繁忙,我竟然在毕业五周年之际才第一次有机会回校探望教授。我们约在一个周日下午,我从花店买了一束鲜花,驱车到教授的家,是一栋在学校附近的小别墅。教授明显比我记忆中的样子显得老了些,但还是很有活力,笑容还是带有一丝狡黠。他热情地邀请我进屋,家里四个女儿追逐打闹正在兴头上,对我这个外人见怪不怪,估计也是见惯了教授的学生们来拜访恩师。时值二零一八年秋,我在斯坦福商学院就读,跟他聊起在商学院的见闻,聊国际经济形势与中国的机遇挑战,好像有说不完的话,约好的一小时会面,一杯茶的工夫就过去了。我现在回想起来,教授一生不求名利,而是真正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学生的教育与发展上,尽一切力量让学生们成长、成才。能遇到这样的恩师,是一种缘分、运气,也是值得我一辈子感恩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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